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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代烙印还是时尚趣味

2000-06-28 来源:中华读书报 穆 涛 我有话说

整理笔记时,又见到了1995年拜望施蛰存先生的访谈记录,密密麻麻的十几页,隐在一个本子的中间。我每每翻阅一次,总要有不同的感慨和启示。一直没有整理出来的原因是由于头绪太多(施先生说话的思绪飞扬),90岁高龄的人,能保持如此宽敞的思维力量实在让人服输。说是访谈,其实更多的是老先生自己谈。他戴着助听器,把话筒一样的小东西拿在手里,伸到我面前。他的助手提示我的嗓音要开放大,再大,我几乎是喊了。即便是这样,施先生仍沿着自己的思路走,并不太理会我提出的具体问题。后来我就埋头做记录,差不多近一个小时,几乎是施先生一个人在演讲,并且思路清晰、声音宏亮,记得那是5月中旬的一个下午,先生依旧穿着厚的棉布袍,瘦瘦地,但是有力地坐在椅子里,看着他的神态,恍然感觉着就是现代文化史里的一桢剪影。

施先生说的一点很值得回味,他说目前散文写作的“趣味”太浓,“一时的好恶”成就了太多文章,不是“深入浅出”,而是“浅入深出”,浅浅地感觉深深地写,“很深沉地,很长篇宏论地说一个小东西”,他说这些文章也不是不好,就是过几年就没什么意思了。今天再回首品味施先生这个观点,有如金石掷地铮铮悦耳。

简单地说,散文无外乎两种,对日常生活的感动和心灵深处的慨叹,日常生活的感动容易表面化,这是很正常的。日常生活就是表面的东西,起居、出游、饮食、交友、读书、性情好恶,以及成长的快乐与烦恼,这些具体的活动生发的感慨进入文章是自然而然的,一些人指责说这太浮浅,我觉得这种指责不妥,有些过分,就像我们不能指责树叶绿了,枯萎了,又绿了是简单的重复一样,这种简单是不简单的,这种状态的散文不能被视为“虚假的繁荣”,它们和街道两侧的树木、花草和流动的空气一样有着大的意义。试想一下,一座城市的街头巷尾、道路两旁充满了根雕一类的东西将会是什么样子。

而心灵深处的感慨必须是严肃的,不能随心所欲,更不能机会主义,20多年前,一批老文化人,老作家被“解冻”之后的集束喷发,深深感动了那么多人——与他们同龄的、下一辈的、以及再下一辈的人,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些文章将会继续影响下去,影响并指导未蒙难的来者的生存。这种心灵状态像黄河的“凌汛”一样,有着剧烈的惊天感地的汹涌澎湃,呼哮着、震撼着、摇动着寂寞的河床,甚至有些拖泥带水也在所不辞。只有源于心灵的才能进入心灵,只有风霜之后的才能控诉风霜。

散文写作不能成为显示时代风向的稗草,东南风吹来就快慰自足,就伸出小手试图拥抱整个世界,西北风一旦莅临,又是一脸的漠然与萎顿。十年前,有一种健身器叫“呼拉圈”,很是热火了一阵子。那种自己把自己摆在中央位置,给自己寻开心的缠绕自身行为很风趣,不管对身体有无益处,先把自己弄热了再说。有时候,这种盲目地“弄热”自己也不一定是小的事情,弄大发了就祸国殃民。

还是十年前,有一个叫汪国真的人,快步来到诗坛,但是,稍候片刻,又迈着更快的步伐消逝了,连背影也没有留下。有点类似一部电影中的一个细节,某人在屋中正呆着,忽然听到一阵皮靴叩响路面的“咣咣咣”声由远而近传来,在门前停了一下,也许是抽了一只香烟,又“咣咣咣”地走了,这人打开门左望望,右望望,什么也没有留下。于是这人就怀疑了自己,刚才听到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。我现在想起十年前的这幕滑稽剧,也是由散文界目前的零星状态而感发的,我说不好谁是今天的汪国真,也不好说谁在今天的散文界玩呼拉圈。

心灵深处的慨叹应该是浑然而且自然而然的,同时也是一脉正气于胸中的,在心灵深处找有趣或找没趣,这样的作品眼前读着可能还行,过几年就显得好笑了。

毕竟,发展是硬道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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